各位聽眾大家好,歡迎收聽《國家應急廣播——應急檔案》,我是百寧。在舟曲泥石流災害發(fā)生之后,舟曲縣氣象局工程師包紅霞寫出了一本記錄當時情況的書籍《悲情舟曲》,由中國社會出版社出版發(fā)行,雖然災難已經(jīng)過去了8年之久,但對于很多人來說,卻是一生的傷痛。今天,我們就和您回顧一下1557人遇難,284人失蹤的8·7甘肅舟曲特大泥石流災害,第1集。
2010年8月8日是黑色的,不堪回首的滿目瘡痍,狼藉一片的廢墟,讓昔日美麗祥和的舟曲到處演繹著悲傷和凄苦。2010年8月7日23時30分前后,閃電猙獰,驚雷炸響,縣城東北山區(qū)突降暴雨,引發(fā)三眼峪、羅家峪兩條溝系特大山洪泥石流,洪水和泥漿,大大小小的石塊,以每秒約10米的速度狂瀉而下,強大的氣浪和沖擊波混合成隆隆巨響,泥石流以不可抵擋之勢,摧毀沿途的一切防汛設(shè)施,闖入居民區(qū),橫掃月圓村,吞噬三眼村30多戶人家,北關(guān)村受重創(chuàng),沿路五六層甚至更高的鋼筋混凝土建筑絲毫沒能延緩它狂瀉的勢頭,大多被洞穿連根拔起卷入泥漿中。最后,泥石流瘋牛般沖向縣城北街,越過東街,涌進白龍江。
2010年51歲的洪玉琴是單親母親,與一兒一女相依為命,泥石流中家被沖毀淹埋,女兒洪萍萍遇難。
洪玉琴27歲成為單親母親,生存所迫,她在南門靠馬路租了間小屋,賣釀皮撫養(yǎng)兒女成長。加工釀皮需要很多水,萍萍9歲就用小茶壺給母親提水,10歲開始用鐵桶挑水直到遇難,一天都未間斷,洪玉琴至今難忘女兒挑著水進門時怕桶碰到門檻上而踮著腳尖邁過門檻、兩頰通紅流著汗的模樣。
雖是單親母親,洪玉琴對子女教育卻一點都不含糊,她擔心溺愛嬌慣會使兒女長大后成為社會的包袱,對姐弟倆管教甚是嚴格。萍萍上小學時一個夏天的傍晩,做完作業(yè)偷偷跑出去耍,9點跑回家時媽媽已關(guān)上大門,小萍萍深深地記住了母親生氣時的淚眼,哭著請求媽媽開門,她保證以后不再貪玩……
自那以后萍萍再也沒有因回家遲而惹母親生過氣,母親說女兒遇難后,每次想起孩子6歲失去父愛,與她一同承受艱難困苦,沒過過一天輕松日子就難過得要命,十分后悔自小把孩子管得太嚴。
苦水中泡大的孩子懂事早。萍萍初中畢業(yè),本來可以上高中考大學,但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就上了甘南衛(wèi)校。
上中專之際,萍萍一邊學專業(yè),一邊刻苦自學參加成人高考,200年以優(yōu)異的成績?nèi)〉么髮N膽{。畢業(yè)后,萍萍被縣城一家較有實力的藥店聘請為護士。她善良熱情,來買藥看病的,男女老少都很喜歡她,老板也很器重她。她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換班時間還幫母親打理釀皮店。“8·8”前準備參加全縣事業(yè)單位8月23日的招聘考試,按她的基礎(chǔ),考取被聘用應該不成問題。
省吃儉用的洪玉琴不僅靠賣釀皮撫養(yǎng)大了萍萍姐弟,而且還積攢了十幾萬元血汗錢,又向親戚朋友借了幾萬元于2008年將舊房翻修成了兩層小樓房。
8月7日下午5點,洪玉琴母女倆在店里揉洗釀皮忙完回到家,女兒要媽媽去休息,她做飯。媽媽讓女兒趕快復習看書去,時間距離23日不遠了,希望女兒好好準備,認真復習,爭取考中??粗畠耗闷饡赣H換了衣服走進灶房。
天氣熱,母親做了酸菜拌湯,吃完飯,女兒看書,她出去與乘涼的鄰居聊天,10點后,縣城北邊擂鼓山那里電閃雷鳴,這邊也有雨滴下落,風也刮了起來,天氣有了一絲涼意,大家知道洪玉琴早上3點要蒸釀皮,就說回去睡覺吧,天再熱,覺還是要睡的。
回到家看見女兒坐在外面石凳上看書,看到她回家,就跟了進來,女兒說她再看會兒書要母親先睡。母親躺床上,看著女兒埋頭看書的臉很是欣慰。日子總是那么忙碌,一晃20多年,女兒已長成了大姑娘,一條辮子粗粗的直到了衣邊,該給她準備嫁妝了,以前總沒有時間仔細端詳她,那晚不禁盯著她看了許久,也想了很多……
10點半,女兒說她想洗個澡,母親說太遲了,洗了頭發(fā)一下干不了,女兒說,她用吹風機吹干,讓母親先睡。躺在床上的母親,聽著女兒洗澡的聲音很安然。
過了一會兒,一聲雷炸彈一樣。
女兒說:“媽媽,今晚這雷,聲音怪怪的,咱們睡不睡?”
萍萍頭發(fā)披肩上,粉紅色浴巾遮身從二樓往下走,如同仙女!
母親說:“沒事,干打雷不下雨,能下點也是好事。”
這時天空又是一聲巨響,萍萍說:“媽媽,雷這么響不會出什么事吧?”
電突然沒了,屋里一片漆黑,沒幾分鐘狂風吹得門晃動,房背后“咔嚓咔嚓……”傳來劇烈的響聲,母親以為是風把鄰居家的拖拉機吹到了房上,感覺聲音很反常!
萍萍在床上摸到了手電,要母親趕快起來。閃電的一瞬間,母女倆同時發(fā)現(xiàn)房子后墻已裂開近一尺的口子,窗子玻璃發(fā)出很大震動,房子左搖右晃,萍萍說:“媽媽,地震了還是雷擊了?”外面人聲喊叫很亂,萍萍一把拉開推拉窗,院外灰霧騰起,水撲墻而來,隨風猛撲的灰塵撲面而來,嗆得母女直咳,母親趕緊拉合窗子說:“山水來了快往樓上跑!”
可是當母女倆跑岀臥室,跑到自家二樓時,發(fā)現(xiàn)二樓碼放的一摞磚正嘩嘩往下掉,樓上去不成趕快調(diào)頭往外跑,跨到大門口時泥石流已涌進門檻,未經(jīng)受過泥石流災難,那一刻誰也想不到已是滅頂之災,開門的一瞬院子里洪水大小石塊已涌滿,母女跑出大門奔到地勢較高的鄰居家,泥漿石流隨腳后跟就進了鄰居家院子,萍萍焦急地問:“媽媽,咱往哪兒跑?”
母親說:“趕快進房子!”
可是,鄰居家一樓的房子出租,門鎖著,女兒攔腰抱著母親踹門,涌過來的泥漿石流已漫過了女兒的小腿,她把母親扶上半米高的臺階焦急地說:“趕緊跑!媽媽,我的腿今晚可能出不來了!”
母親說:“胡說,萍萍,拉住我的手,用勁!”
然而,就在母女倆努力拔腿之際,第三波泥石流峰頭又涌過了女兒的腰,母親清楚地看到一塊大石頭擊中了女兒的左肩膀,剎那間第四波泥峰襲過女兒的頭,一只想與母親相握的手朝母親揮了三下,緊接著手也看不見了,母親發(fā)瘋般的喊:“萍萍,萍萍,老天啊……”
“老天爺啊,我的萍萍……”
眼睜睜看著女兒消失!母親發(fā)瘋般的刨,可是沒容一分鐘,泥石流再次漫過女兒所在位置,她目瞪口呆,仿佛被釘在了那里,僅僅幾分鐘女兒就活生生沒了蹤跡!
那高高舉起的手臂好像給母親指明了逃生的方向,書寫了女兒的眷戀。泥石流依然翻滾,洪玉琴木然不知移動,此時泥石流已淹到了她的膝蓋,翻滾的沙石不斷撕扯著她的雙腿,跑出來時腳已被玻璃劃破,那一刻卻感覺不到疼……
一道閃電照亮了院子,天空又是一聲炸雷,鄰居家租房住的一對小夫妻是鄉(xiāng)下某衛(wèi)生院的工作人員,人生地不熟,抱著孩子驚慌失措從二樓沖出往樓下跑。夫妻倆和孩子的哭叫把洪玉琴喚回現(xiàn)實,她立即意識到,要命的災難絕對不是地震和雷擊,也不是一般的山水,連忙拔腿爬上二樓,喊他們趕快往高處跑,上四樓!三人跑上三樓時,另一位來自平?jīng)龅呐靠鸵部藓爸艹龇块T。
舟曲縣城的民居相鄰房院大部分彼此一步可跨過去,洪玉琴熟悉周圍的環(huán)境,讓他們跟她上樓頂,然后從樓頂再到另一家的屋頂。
天亮后,洪玉琴和那幾個年輕人一起被武警解救下樓,幾個年輕人對她感激涕零,他們不熟悉環(huán)境,如果不是阿姨當機立斷喊他們上樓,沖下樓走大門就必死無疑。
晨光沒有顧忌,太陽依舊炙烤縣城每個角落。10點洪玉琴趕到女兒遇難的地方,身子像被寒風襲過,腿直抖。她們的家在東街,許多人家被夷為平地,好多人開始挖被埋的人。洪玉琴受傷的雙腿跪在泥漿里,徒手刨女兒,可是埋得太深了,指頭出了血,女兒還是沒有蹤影。洪玉琴始終記著女兒遇難的地方,她說女兒在泥里受著委屈,她一刻也不能離開。中午12點救援部隊趕到,剛開始的救援以活人為主,挖死人都是自己的事,看到洪玉琴周圍沒有被困人員,解放軍離去,趕來的親戚幫忙挖,但只有四五個人根本挖不開,挖出碗口大一點點喘口氣就被稀泥埋掉了。
洪玉琴的外甥說他去找解放軍幫忙,臨洮石化部隊沒有拒絕他,派來幾名救援戰(zhàn)士,軍民一起動手,下午7點終于將萍萍挖出。因為當時萍萍在洗澡,跑出來時沒來得及穿衣服,泥石流中浴巾也丟了,母親說女兒害羞,更不能讓解放軍戰(zhàn)士難堪,快挖出來時,她吩咐外甥取來鄰居家四樓洗了晾曬的床單,女兒是爬著的,她要親自把女兒從脊背纏過去包住。
萍萍的男友是藏族,很有才華,在迭部縣花園鄉(xiāng)衛(wèi)生院工作,兩人上衛(wèi)校時是同學,男孩在學校里表現(xiàn)很優(yōu)秀,因遠在迭部,洪玉琴不同意他們交往下去,關(guān)系一直沒確定。泥石流發(fā)生后,男孩騎摩托趕往舟曲,走到峰迭鄉(xiāng)瓜咱壩時,受交通管制,頂著烈日他徒步走山道歷經(jīng)5個多小時,下午6點趕到挖掘現(xiàn)場。
洪玉琴說,滿臉汗水,滿嘴血泡的男孩,看見她,喊了聲:“姨姨!”就暈了過去……
柔軟的時光,燦爛的愛情,美好的過往如同隔世。也許是男孩的癡情感動了上蒼,他還能最后一次為自己心愛的女孩拭去臉上的污泥,那雙緊閉的大眼睛盛滿著對生活對親人的眷戀,對媽媽的牽掛……
那天,男孩的眼淚足以洗掉女孩滿臉的泥巴!泥坑里他抱住滿身傷痕的女孩,仔細為她擦拭臉上的泥沙,然后用床單遮住她的身子,抱起走出泥坑放到門板上,蓋上床單又一遍遍揭開凝視……
抬出泥坑的萍萍,頭發(fā)全是泥漿,滿臉擦傷,媽媽一點點給女兒凈身,遇難前一個小時女兒是洗過澡的,可是泥漿泥沙浸滿了她的全身,她要讓女兒干干凈凈地走。
梳洗完畢,舅舅找了根皮線,把萍萍緊緊地固定在門板上。萍萍的表哥去買棺材,一副400元,第二天才能拿來。軍人們把她抬到了縣幼兒園路口。因為遇難的直系親屬還有十幾位,不得已,洪玉琴隨大家去挖其他親戚的尸體,離開了女兒的擔架。
街道上不能停放尸體,9日早上各路教援大隊抽調(diào)人員集中往尖子石停尸場抬尸體。待棺材抬來,洪玉琴發(fā)現(xiàn)女兒的身子不見了,這時已是下午4點。萍萍的舅舅說,他是用皮線扎住包裹萍萍的床單的,皮線和床單他認得,立馬抬上棺材帶人去尖子石停尸場認領(lǐng),抬回來走了6個多小時,在親戚家給女兒要來衣褲穿好,葬到了疼愛她的外婆身邊。
洪玉琴說,現(xiàn)在最怕上街,走路上看見與女兒一樣大的女孩就想起女兒,就傷心,門都不想出了。她在省醫(yī)院做膽囊切除手術(shù)時,怕傷口感染,每次小便后萍萍都讓她用消毒毛巾擦下身,然后立馬搓洗又用開水消毒,醫(yī)生護士都夸孩子懂事孝順,說她有福氣。泥石流發(fā)生后,給洪玉琴做手術(shù)的大夫打電話,知道萍萍不在了,還專門到舟曲來了一趟。大夫說他的女兒和萍萍同歲,根本沒有萍萍懂事……
泥石流后,洪玉琴將幾張在廢墟里找到的照片用白布包一起裝衣服內(nèi)兜里,那是遇難親人唯一能看得見的遺物。照片有母子三人的合影,也有洪玉琴妹妹、姐姐及弟弟兩家的全家福。女兒和男友拍于合作世紀廣場羚羊塑像前的照片,母親一直裝在胸口,說這樣她就感覺女兒和她還是心連心。
正月十五,萍萍生前8個最要好的同學來舟曲,專門為萍萍壘了墳,臨走每人放了100元,囑咐洪玉琴保重身體。
“8·8”泥石流,洪玉琴做教師的妹妹、妹夫和一雙兒女全失蹤,姐姐和小弟全家覆沒,直系親屬遇難12人。
重建家園選擇安置點,洪玉琴選擇了瓜咱壩。她說,雖然不能在原來東街所在家的位置重新居住,但只要不離開舟曲,萍萍就不會認為媽媽離開了她!
洪萍萍幫母親挑水打理釀皮店的身影很多當?shù)厝耸鞘煜さ摹,F(xiàn)代女孩很少梳就天生長來的辮子,洪萍萍的辮子又黑又粗,劉海兒也是傳統(tǒng)小家碧玉的那種。印象很深的是她挑著兩鐵桶水跨過馬路的圖景,辮子靈巧地晃動在腰際,一副清麗、溫婉、乖巧的模樣,全身都是青春女孩的陽光。
國家應急廣播—應急檔案,今天,為您講述:甘肅舟曲特大泥石流災害,第1集,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寧,明天見!